創造自己的幸福方程式

有台灣媒體引述英國「經濟學人」雜誌稱,該雜誌訪查全球600名資產超過10萬英鎊 (約台幣500萬元)者,調查他們的金錢觀、財富對生活的影響、儲蓄與花錢的動機,發現愈有錢者愈快樂,女性有多達八成這麼認為,男性比例也有七成八.

該項報導未載明是那一期的經濟學人刊載這樣的報告,因此我們無從得知該調查如何將"快樂"和"金錢"進行連結.我到經濟學人網站做了一下搜尋,唯一最接近的報導卻是"Money Isn't Everything".所以不太知道這篇中文報導的來源是否真是經濟學人.仔細看一下這篇台灣媒體的報導,有這麼一段文字:"同意金錢能帶來快樂的女性中,七成認為有錢才能有閒,三分之二認為有錢讓自己身體更健康,63%認為薪資愈高,工作滿意度愈高."

Hmmm.非常有趣.照這樣說,最有錢的國家如英美,日本和歐洲國家應該是人人快樂似神仙?但事實卻不然? 工業化國家人口患憂鬱症的比例反而比中南美洲一些貧窮國家高很多,自殺率也居高不下,其中不乏工作成功,收入水準很高的人士.這又是何道理?

經濟學家已經推翻過去認為收入與快樂成正比的看法,近年來開始修正一些變因,對"幸福指數"進行研究,因而有全球幸福指數的編纂,將環境因素,健康與壽命,人際關係,自我實現等等因素都包含計算.幸福指數排名最高的,不是最有錢的歐洲國家,而是南太平洋島國Vanuatu.台灣排在178個國家當中的第84名.

影響人快樂與否的因素很多,也許這項"幸福指數"考慮的因素也不能說是最周全.6月中BBC World有個節目,就叫幸福方程式--"The Happiness Formula",訪問了經濟學家,行銷專家,樂透得主,以及不丹的經濟部長來談"什麼是幸福?"以及"哪些因素會讓人感覺幸福?"非常有趣的是,樂透得主認為,從天而降的財富的確改變了他們的生命,但所帶來的"快樂"(thrill)大概維持了一個禮拜左右.之後好像就又歸於平淡.他們夫婦認為,錢也許能給人很多物質上的享受,如不注意,也是會一下就揮霍殆盡的.但幸福是需要去珍惜和努力維繫的.言下之意,物質享受並不能與"幸福"畫上等號.

不丹是全球幸福指數名列前矛的國家.地處喜馬拉雅山區的這個小國,要求廣告不得有照片和影像,只能用文字敘述,而且不得有誇大其實的描述.該國經濟部長在接受BBC訪問時說,"我們有天然的泉水,最健康的食物,為什麼要讓廣告來告訴我們的人民說,XX飲料才是最解渴? XX速食才是最營養? 我們沒有必要去跟人家比較物質享受.我們甚至可以說,沒錯,不丹如果也引進物質主義,原本可以有更高的經濟成長,但我們認為,政府的主要責任,是讓人民滿足基本的經濟需求和健康.這些基本需求得到滿足,自然會感到幸福和快樂."

BBC的這個節目也做了一項實驗,證明人的比較心理,是造成自己不快樂的原因之一.他讓三個來賓用自己的方式把撲克牌進行分類.做完後,第一個人得到5英鎊的鈔票作為獎勵.這位老兄因為沒有預期會有獎金,馬上笑開了嘴.可是當第二位來賓拿到10英鎊鈔票時,他的笑容就縮小了.第三位沒有拿到任何獎金,表情顯得尷尬而失望.記者問他們的感受,他們不約而同指出,和別人比較,如果自己得的更多,就很開心,反之,覺得難受,但認為,也許那個拿到最高獎金的表現比自己好很多吧.這代表人們習慣於把收入和能力畫上等號.但事實上,並不是所有的工作能力和成就感都能用物質和金錢來衡量的.

鏡頭一轉,BBC訪問一位在英國某大投資銀行任職的年輕女士.這位女士收入很高,有美滿的婚姻,有車子房子,但在心理學家的實驗當中,她唾液中酵素成分反映的情緒壓力卻比其他人高非常多,是一種健康的警訊.她自己認為,應該跟工作的強度有關,因為經常一進公司就忙到下班,而加班是常有的事情.心理學家讓所有接受測試的人去畫廊和公園等地呆兩個小時後,回來再測唾液的情緒壓力指數,發現有非常大的改善.這也告訴我們,音樂,美術,大自然等放鬆心情的環境,有助於讓人擺脫壓力,提高快樂與幸福的感受.

英國作家Alain de Botton的著作"Status Anxiety"探討了人們對於社會地位的焦慮,害怕因為跟別人不一樣被排擠,害怕無法打入"成功"之流,受其他人的接受與尊重,往往訴諸以物質資產來證明自己的價值等社會現象.頗為有趣的是,這本書的中譯本書名被取為"我愛身分地位"! 書商很明顯認為老老實實照原來的書名翻譯的話,在台灣大概賣不出去.由此可見得台灣社會的價值觀,非常緊密的與"消費/物質主義"扣在一起.而天天暴露在廣告和行銷手法當中的消費者,大概也很難逃脫這種消費主義價值觀的洗腦.但人們想爭取"身分地位",其實真正在乎的是"被肯定和接納".可是能用"物質"換來的"肯定和接納",往往也是很虛浮和善變的.反而是最真誠的友誼和親情,所給予的肯定和接納,是無法取代的,卻也是需要用心誠懇去努力耕耘的.


而2001年諾貝爾經濟獎得主George Akerlof今年4月在倫敦政經學院(LSE)所做的一次演講,則把"認同"和經濟學研究的"幸福"做一連結.他指出,以前經濟學認為,人們為了追求物質幸福,所以努力工作,增加收入,因此經濟成長越好,代表人越幸福.但種種社會現象顯示,這樣的推論是非常不切實際的.反而是社會學關於"認同"的部分,解釋了這部分的動機問題.他說,人快樂與否,其實絕大部分是受到所認同的價值觀當中的標準所影響的.比如基督徒把新約中耶穌的榜樣作為標準.如果達到了聖經中認為是"良善"的標準(norm),就會覺得快樂滿足;反之,則覺得難受,羞愧,罪惡感.因此他們會朝著令自己快樂的"良善",作為為人處世的方向和準則,也就是他們做各種決定的背後動機.而在教育領域,也有類似的現象.他指出,並不是學校越有錢,就越能教育出優秀的學生.美國有一些拉丁裔或黑人社區的學校辦得非常好,主要是因為這些低收入社區的居民認為小孩要出人頭地,只有靠知識和教育的共識很高,家長非常關心和投入參與孩子學習過程,因此對學校提供的教育品質要求也很高.而這一類所謂的"奇蹟學校"(miracle school)背後,往往有非常努力且有遠見的教育工作者們,灌輸孩子們自重,誠實和遠大志向的標準和價值觀,讓孩子們能自動自發,為自己的夢想而努力.


如此說來,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去根據自己的價值觀建構自己的"幸福方程式"! 但一個人的價值觀與標準,就有如把房子的地基蓋在磐石或沙土上,是會有很大的差別的.追求舒適快樂的生活方式並沒有錯,只是別讓消費/物質主義成為主宰您人生的唯一價值觀了.當熱衷名牌造成入不敷出,當與別人比較讓我們憤恨不平,當過度把生活的重心放在工作和收入上而忽略健康,而人際關係疏於經營而破裂,使得我們不快樂時,也許就是我們調整自己的幸福方程式以及各項變因比重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