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人對亞洲先進都市如東京和香港的第一印象就是: "那裡的人怎麼連走路都急得不得了?會不會每個人都得胃潰瘍?" 來到英國,很多亞洲人對這裡的第一個印象就是: "辦事效率那麼差, 急死人了."辦銀行開戶,至少要兩三個禮拜才開成; 等註冊,等簽證,等蓋個學籍章大排長龍也就罷了,結果到郵局寄個明信片也大排長龍.仔細一看,所有窗口都有工作人員,按理說十幾個人不會處理得那麼慢吧?但沒辦法,還是等了快20分鐘.這還是小case.申請個電話和寬頻,有辦了三四個月還下不來的.難怪英國人脾氣好,全都是磨出來的.
當然英國人對此也有諸多怨言.官僚文化和繁文縟節是每屆內閣都拿來當做改革重點的,只是不知怎地,越改越繁雜.英國的全民健保系統叫做NHS,在保守黨政府時代聽說要開刀得等三個月才能等得到病床.倒不是病床嚴重不足,而是層層關卡太多.現在聽說好多了,"只要一個多月就可以了".我的朋友Isabel去年閃到腰,到NHS分配的一般科大夫那裡掛號求診,卻被告知被排在兩個禮拜後來看醫生.結果到那時候她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如果是嚴重的病可是拖延不起呢.真是恐怖,在這裡真是生不起病.
但人在環境中,也是會習慣的.也漸漸體會到了那份"慢"當中對人的尊重,也開始了解了當中價值觀的落差.當在自己的問題造成隊伍行進停滯,當事人通常會非常有禮的向他人致歉,也感激他們的耐心與體諒.沒有視為理所當然的蠻橫,也沒有漠視他人權益的自以為是.隊伍中的人則報以微笑,耐心等下去,因為他們也知道,對方是不得已的.有次在圖書館裝訂講義,因為數量頗多,時間拖得很久,跟後面的人抱歉的時候,對方笑笑說,"No problem, take your time."聽了實在窩心.
這裡服務業的服務慢,不見得都是手腳慢.而是很主動細心想知道還有沒有可以服務到你的地方.在餐館,服務人員不會在確定你吃好後收走餐具跑來問你,可以幫您結帳了嗎? 而是耐心等待客人和他四目交接,做個在空中寫字的手勢,才點頭給你一個會心的微笑,把帳單送過來.當然如果你是訂了位的,更不會來催你可不可以在幾點以前離開.
從中西"湯"的文化裡面,其實不難發現,原本兩種文化裡,湯都是需要很長時間去熬煮的.煮的時間越長,湯就越濃越入味.但到了當今社會,中式餐廳裡面的湯,卻越來越少提供需要長時間熬煮的種類.理由可能是這些東西製作費時費工,經濟效益有限.為什麼大家會鍾情於一些老字號的牛肉麵和拉麵店?就是因為他們的湯頭不會偷工減料,就算大排長龍也覺得值得.
西方的湯卻往往都是文火慢燉好幾個小時才能上桌的.當然現在也有了"康寶濃湯"之類的罐頭和粉狀湯包給時間有限的現代人多一些節省時間的選擇,但主人邀請客人到家吃飯,卻往往還是從頭做起的那份誠意,給人的感動更不是這一頓飯的價值可以衡量.餐廳裡面當然還是有"湯"的食譜,但你絕對看不到什麼"紫菜蛋花湯","青菜豆腐湯"之類的速成品.
回到什麼都快的亞洲和美國,辦事效率之高,服務內容素質之好,是因為競爭激烈,不能因速度慢或提供的服務條件不如對手而失去客人.這是市場開放,自由競爭的好處.但在英國,因為他們知道會慢,便會把時間預先確定.在台灣當自由業翻譯的時候,一本書要兩三個月翻譯完的要求好像是很常見的,但這裡,一本學術的重要論文從原文出版到出書至少兩年的時間,那種慢工出細活的堅持和翻譯出來的品質是很令人讚嘆不已的.
很多人回到台灣通常需要一段時間適應,因為步調加快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縮小了.彼此之間的"空間"急遽縮減,不知不覺當中,你發現出國之前不覺得有什麼的談話方式,變成了"咄咄逼人"."快"的價值觀,讓你不能"慢",也慢不下來,因為只要你拖時間,後面的人全都擠上來抗議了.
"快"與"慢"之間,必定有得有失.凡事講求快和經濟效益的亞洲,競爭力排名總是遙遙領先英國和歐洲.但人們的生活品質,卻是在快節奏的速食價值觀裡面流失.這也許沒法去評斷到底是"快"好,還是"慢"好.也許我們該在中間找個平衡點.否則人生實在太乏味了,您說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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